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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三比亚迪灯光怎么按

那些年,我经历过的学驾照套路种种

我想拿驾照的念头是从大三时开始的。那时我在金工车间实习,对开装卸车着了迷。车间的师傅很高兴,端着搪瓷缸对满头大汗的我翘拇指:“你娃开车一定是个好把式,会开这个,开车就是碎碎个事。”我听了之后,心里也美滋滋的,越发卖力,马不停蹄义务为师傅卸了整整一下午的货。

我寻思,得给自己搞个驾照,别耽误了自己做车神的前程。

说干就干,我就在交大BBS上看看学校附近哪家驾校好。查询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版面上连篇累牍的都是各种触目惊心。十大帖子里有二篇是痛骂周边的驾校黑暗、各种不负责任的,比如一辆车几十个人了,一上午就摸了一下方向盘了,教练态度粗俗了,收费不合理了,考试墨迹了云云。

看完之后,我心凉了。

读研的时候,看着老师和师兄们开车来去自如,我心里也痒痒的,要不趁着暑假去学个驾照?一个博士师兄知道我的计划后就训我:“你脑子犯抽了?这么热的天你去太阳底下憋在那个破车里做烤乳猪吗?等你上班了,单位的车多的是,咱们学机械的,跟着老司机转两圈就会了,你造那罪干啥?”

后来我来到单位,发现博士师兄只说对了一半:单位的车确实很多,可是我却不能开。单位里面工作很忙,公车管理很严格,指望师傅们把奥迪A6开出来教你学车基本上很难。

算了,还是去找个驾校老老实实学吧。

▲图 | 网络

这回我没上BBS搜索,也没跟人打听,自己跑到单位后面的巷子找了家驾校。这事就跟小马过河一样,问的再多,不如自己下水试试。这家驾校距离单位近,保证随到随学,车接车送,价钱也公道,重要的是教练和老板看着都很和气。

老板见了我很高兴,张罗着教练亲自带我去体检,我以为是自己器宇轩昂,让人家如沐春风,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在数了三十张大票子后,我就算入了学,唯一有点别扭的是老板说没有发票,只有收据,还得等几天,因为收据是从总校拿的。

我有点不开心,没想到我报的只是一个分校,有点走错门的感觉。后来才知道,其实连分校都不是,这只是一个报名网点,确切的说只是一个加盟店。整个驾校只有一个老板负责收钱,一个教练负责练车,一台车.......负责练习......

这个收据最终也没给我。

报名第二天,老板神神秘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愿不愿意保过,我问他保过是啥意思?电话那边传来笑声:“再掏500块钱,三周拿照,会不会开都能拿到。”

我对这个嗤之以鼻,正告他:我是来学开车技术的,不是来买驾照的。

谈话不欢而散。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前几个月,有交警在新闻上回应一些来咨询的市民说:保过是驾校忽悠人,部分考生由于听信一些职业道德低下的教练员的怂恿,忽略自身驾驶技能的训练,投机取巧,容易跌入所谓包过、保过陷阱。可惜当年我没看到类似新闻,以至于跌入了不少陷阱。

如果上帝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痛快地答应他,并且愿意付他3000块钱。不是我不小心,只是这世界变化的太快 。后来每当有人在我面前抱怨西安房价涨的太快的时候,我就想起这位老板当初给我的保过价格。要是这么比较的话,房价涨的还算有良心。

科目一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好没意思。考前一天我只做了一套模拟题,靠着多年的考试经验,利用排除法、推理法、瞎蒙法、排序法各种考试心得,在没接触过任何培训的前提下,得了92分。禁不住冷笑三声,500块,你丫真是穷疯了!

▲科目一考场。图 | 网络

考完科目一一个月之后,我抽了个周末去驾校打算练习科目二,结果去了就被撵回来了。当天有七个人要练车,为了保证练车效果至少提前三天预约。这不能怪人家驾校,怪我年少无知,不懂行情。随到随学,这也信,驾校是你家开的吗?

后来没事我就打电话,总是人满了,那就改天吧。

一晃半年过去了,终于约上了。老赵是我的专属教练,当然也没得选,因为他是所有人的专属教练。老赵开着车带着5个新老学员奔向教练场——世园会公园附近的一条断头路尽头。

老赵用勺子舀了一勺白灰画了一个框框,这就是咱的地,咱就开练吧。我对我的专属练车场很沮丧,满以为是正规教练场,没想到只是荒郊野岭的一条断头路。

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总之第一次练车就被骂没记性了。虽然我画过汽车减速器结构图,虽然我学过机械原理,但是没什么卵用,依然踩不好离合。

▲图 | 网络

老赵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那一刻我真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没想到我这么笨,车间的师傅骗了我,我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我的同学们(一同学车的伙伴)看到我很尴尬,就开导我,老赵就这样,对谁都一样.......我的心稍微平衡一点。后来我才明白,不是老赵这样,是所有的教练都一样,都这样......

学车过程不是本文重点,一笔带过。这里面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老赵的火爆脾气。老赵以前当过汽车兵,一辈子耿直,最恨的就是耍滑头和笨蛋。

五个同学有个是移动公司的大堂经理,那姑娘我只见过一次,因为她回去之后就找校长掏钱保过了。

第二个是个秃顶男人,听说是银行的办公室主任。我觉得他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办公室主任安排一下单位的司机学个车很难么?跑过来跟我们一起凑什么热闹。老赵骂他不用心,他当场跟老赵怼起来了,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互相大吼。移动公司的经理很有眼色,把银行主任拉走了,要不是这个姑娘,老赵估计会被他活活气死。

第三个是个女大学生,老赵怎么骂,她都不吭气,继续犯同样的错误,移动公司的女经理对她很欣赏。

第四个同学是证劵公司的小赵经理,头发光溜溜的,梳的跟狗舔过似的。他擅长搞关系,嘴巴很甜,脑子灵活地跟弹簧一样。但是在老赵这里,都是白搭,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虽然都姓赵,但是由于屡次挂档失败,依然被归纳为笨蛋一类。

老赵喜欢说,学车是个熟练工,不是个技术活,得用脑子学,用心记。小赵经理撇撇嘴:“都是笨蛋,再熟练也白搭。”

老赵喜欢站在车窗外对着我们冷嘲热讽:“你开么,你继续胡开么,你要倒地进去,我把车吃咧。”

我们倒车都是压线或者熄火,大家背地里说这是故意的,因为怕老赵难堪把车吃进去。

小赵说我们都是一群做选择之前拍脑袋的人。其实西安也有正规驾校的,学费也差不多,偏偏我们都选了这个草摊子驾校。人家的驾校都是大巴车拉着去训练场封闭式训练,哪儿都别想去,请假都不行,就专心练车,半个月绝对能顺利毕业。

我对这个不以为然,单位这么忙,想让我请半个月假?除非我是女人,而且要生孩子了。

去了那一次我就不想去了,主要我觉得自己好笨,另外工作确实忙,再说约起来也太麻烦。

一晃到了年底,我寻思再去练一把,结果发现驾校老板换人了,新老板让我凭之前的收据练车,我才想起前老板压根就没给我收据。这个时候我才隐隐约约觉得当初没给我收据好像是个圈套。摊到这样的事,算自己倒霉,没什么理论的,况且也理论不出个啥。

好在老赵还在。老赵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人确实是好人。老赵说算了,你甭跟他计较了,是想寻你多要点钱哩,你甭找他,自己去训练场找我练么。

我很感动,但是跑去两次就更郁闷了。新老板来了,又大肆招生,每次我看到一大群自己赶到训练场的新老同学,我都绝望了。老赵说这样做生意就是死路一条,害人害己,做不长的。

上班工作很忙,想抽出时间去练车实在太难了。有时候我会坐在那里想,将来什么时候自动驾驶技术能普及呢,那个时候大概就没有考驾照的说法了吧?

靠着这么有一没一的偶尔练习,熬到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我差不多也能自己倒库进去了。我想去考场试一试,老赵花了半个小时教我S弯、直角拐弯和半坡起步。我觉得差不多了,就兴冲冲地去考试了。

然而我没过。

▲图 | 网络

具体原因不想说,反正就没过。我去找单位同事小强交流考试心得,小强是公认的车神,他曾经无师自通,在工地上开皮卡无照行驶累计1万公里,就这水平依然考了2次科目二,还是靠交保过费通过的,所以他对考试过程最有发言权。

小强对科目二考试深恶痛绝,他点了一根好猫,详细介绍了这里面的猫腻。因为有通过率这个硬性指标,部分考场主要靠关系和运气,比如他第二次考试时,考场发现他技术实在太牛逼,干脆把他的离合给卡住了。于是,他等于开着一辆没有离合的车,这能过吗?

因为我坚持不愿意给腐败分子妥协,小强就给我指了唯一的一条路,强训!

所谓强训就是掏钱用考场的车跑圈,而且你只要舍得花钱,这辆车就是你第二天的考试用车,至少在车上不会黑你。

我相信小强,因为他是公认的实诚人。所以在考前,我掏了900块包了那辆车,跑了一下午。确切的说,其实是1000块,因为我带了4包芙蓉王给考场的安全员,人家很热情地指点了我一下午。

第二天考试,考场随机安排的果然就是这辆8号车,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那一批10个人,有6个通过了。大家正在高兴等成绩单的时候,有3个被喊回去重新考试,原因是车载考试系统没录上,当时有个中年妇女就开骂了。

后来这3个都没过,我算了一下,通过率应该是30%。

下面是科目三了。因为实在太忙,我打算请老赵开个小灶,下班后单独辅导,结果发现老赵跳槽了。我的专属教练换成毛师傅了。

我不喜欢毛师傅,因为毛师傅是个大烟棍,并且训斥我的动作没有一个标准的。我真想一把扯掉他的好猫,老子的手艺是老赵亲手教的,老赵是当过汽车兵的,他教的还能有错么?

我去找同事小王,请她帮个忙。小王是我心目中的美女车神,最重要的是她就开着一辆手动挡。小王教了我三个傍晚,感谢她的悉心指点,我终于可以自信地去考试了。

结合诸位同学的考试经验汇总,科目三跟科目二不大一样,还得有针对性的预案。科目三考试有安全员监督,如果不做工作,他暗地一脚刹车,你就挂了。坊间的说法是想要一次通过,就得1500块,还得你自己有基础。考虑到科目二的行情,这个价钱确实不高。恰恰有个熟人的朋友牛师正好干这行,我把1500块通过微信转给了他,坐等考试通过。

但是我失算了——选错了考场。

▲图 | 网络

牛师没出面,他安排一个胖子强训我。

刚上车,我就被赶下去了。老赵教我的是用比亚迪,临潼考场用的是桑塔纳。牛师说比亚迪和桑塔纳其实一模一样,可在一个只会比亚迪的新手看来,这简直是两个不同的机器。我不熟悉桑塔纳,想请他介绍一下桑塔纳的不同。胖子比老赵的脾气大十倍,他说他是强训的,不是来教我练车的。

牛师就在电话里面协调,好说歹说,胖子勉强让我再试一次。第二次我一紧张,档就没挂上,胖子利索地熄火让我下车,另请高明,他不赚我的钱了,理由是他昨天刚把车修好,坏了划不来。

牛师的电话也打不通了。我觉得这次我肯定挂了,注定要考两次以上。

天无绝人之路,路边有个汉子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强训,一圈150块,一对一服务,而且他的车是新车。

我跟他练习了10圈,因为我承诺给他做广告,他给我打了8折。最后一圈的时候他说,不出意外的话,你就能过了。

第二天上车考试的时候,我按照网上教的教程对安全员微笑,他像看智障一样的望着我,我只好扭过头,专心致志地开车。

一圈下来,系统总算没有报警,顺利跑完,但是车载电脑始终没有播报成绩。联想到科目二的经历,我的心都到嗓子眼了。安全员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再来一圈吧”。于是吭哧吭哧又来一圈,还是没成绩。按照规定,没有报成绩之前,车不能熄火,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让车继续滑行。

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安全员,他戴着墨镜,依然面无表情。因为不允许对安全员讲话,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车往前窜,一直快撞墙了,他还是不说话。我一咬牙,狠狠踩了刹车。结果动作过猛,安全员的脑袋被弹起来,差点磕到窗户。完了,我以为要挂了,结果车载电脑来了一句:“成绩合格”。他什么都没说,就下车了。我也讪讪地在后面跟着。

科目三通过了。

科目四(又称安全文明驾驶考试)需要提供学习档案,所以只能由驾校约。我去驾校找校长,没想到又给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去,居然又换老板了。

新老板对我擅自自己联系之前的考试很不高兴,说我眼里没组织,没驾校,没纪律,不打招呼就自己去考试,既然这么牛逼,那就自己去约科目四吧。

按照当时公安交通管理部门规定,除了科目四,其余的考试都得要自己网上预约的,搞不清楚新校长发什么火。

跟老赵通了一个电话,我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大忌。在驾校眼里,那3000报名费除去总校提成、日常开支之外,是挣不来钱的,最重要的来源就是保过费。

想了想,去超市买了2盒好猫,又去找新校长。我给他心平气和地说:之前的事没办法挽回了,现在就请帮个忙吧,都是一条街上的,山不转水转,何必搞得都不痛快呢?他不说话。

二周后,我接到了电话,已经预约上了。

科目四跟科目一一样,十分钟就考完了。考场外百无聊赖等了5个小时后,一个未穿制服的胖女人拿着厚厚的一摞驾照出来了,第一个就是我的。

▲图 | 网络

我很高兴地接过驾照,问她:“不是说还有宣誓仪式吗?在哪啊?”

她很奇怪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你有病啊?”

那一年,我终于拿到了驾照。

作者:坐等饭熟

西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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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应届毕业生驾校练车遇车祸身亡 被撞碎的人生

来源:澎湃新闻

澎湃新闻资深记者 朱莹 实习生 何沛芸

白色轿车穿行在马路上,载着5个人。

手握方向盘的是43岁的闫明辉,榆林塞北阳光驾校的教练。

副驾驶上坐着21岁的刘思琪,陕西师范大学毕业,即将成为一名英语老师;后排左边靠窗的是韩宇,23岁,北京交通大学大四毕业生;20岁的拓小伟坐在中间,他是一名兽医,最右边的赵雪和他同龄,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读书,马上升大三。

7月16日这天下午,闫明辉带着4个学员到离驾校18公里外的汽车产业园区长兴科目三考场附近练车。

车自西向东行驶至产业三路与博览路十字路口。这里路面开阔,来往车辆很少,没有交通信号灯。过了路口,就是科三练车路线,4个年轻人将轮流开车,沿三条线路练上一圈,然后在2天后参加考试。

为了这次考试,拓小伟特地请假从银川回来;韩宇和刘思琪则是趁着工作前夕的空档把驾照考了。

这是陕北7月里最寻常的一天,烈日高悬,天空透亮。

一辆白色越野车由南向北驶来,“砰”地一声,和轿车相撞在十字路口。

前方就是事发路口。本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

车祸

突然的巨响,把张文轩吓到了。

他和工友正在十几米外的路边说话。扭头一看,只见白色轿车被撞飞了,在空中翻转了一圈,重重地落在马路边。另一辆白色越野车则停在十字路中间。

前方为白色轿车,后方为越野车。

两人赶紧跑过去。一个30来岁的小伙从越野车里出来,抱着流血的左胳膊,表情痛苦,让他们赶紧报警。

张文轩让他在路边坐一下,他和工友分别拨打“120”和“110”,当时时间是16时05分。

接线员问有几个人,张文轩一看,另一辆车里有5个人。车子右侧严重凹陷,地上满是车体碎片,挡风玻璃也撞烂了。

白色轿车右侧被撞得凹陷变形。

驾驶员闫明辉头垂着,系着安全带,脸、嘴、鼻子淌着血,“看着非常严重”。副驾驶上的刘思琪也低着头,由于严重挤压,她被卡住了。张文轩上前拉右侧车门,打不开。

后座靠左窗的韩宇倒向中间,右窗的赵雪嘴里吐着血沫,身子歪着,“看着不顶事了”。只有正中间的拓小伟清醒着,头上擦破了一块,白色T恤后背上浸满血,被夹住不能动,“他说难受得不行,想下车。”张文轩询问“120”,“别人说你们不是专业的,我们也不敢动。”

附近练车的学员、教练纷纷围过来。十来分钟后,来了三辆救护车。

赵雪最先被救出,护士给她上了氧气袋,抬上救护车,之后是韩宇、拓小伟、闫明辉。被卡住的刘思琪,直到消防员打开右侧车门,才被救出。医生摸了下她脖子,说人不行了。

3天后,榆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三大队发布情况说明:7月16日16时17分许接到市局指挥中心警情指令,闫明辉驾驶的小型轿车由西向东行驶时,与由南向北行驶的刘磊驾驶的越野车相撞,造成刘思琪当场死亡,一人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其他人员不同程度受伤。

榆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三大队发布情况说明

刘磊哥哥刘威说,出事的越野车户主是弟弟的朋友,车检快到期了,那天下午,弟弟帮忙去审车,回家路上出事的,“那条路平时车少,可能开车有点大意,速度可能有点快。”

刘威称,弟弟对酒精过敏,当天没有酒驾毒驾,车速“当事人回忆是70码左右”。他说去车祸现场看过,猜测教练开的车可能逆行或者车速也很快。

不过闫明辉的姐夫郭勇表示,他听交警大队说,当天越野车车速为86码,司机排除酒驾毒驾,教练车正常行驶。

榆林交警三大队出示的血醇检测报告显示,刘磊未检测出乙醇。不过,有家属对于事发第二天刘磊血样才送检存疑。目前,这起交通事故的责任认定书还没出来。

噩耗

最先得知车祸消息的,是拓小伟父亲。当天16时36分,正在工地上干活的他,接到榆林三医院的电话,说孩子出事了,赶紧去医院。他在80公里外的横山区老家,马上给在榆阳区上班的女儿拓灵灵打电话,让她先过去。

拓灵灵赶到医院时快5点了。她看到弟弟躺在床上,已经昏迷,嘴里、胳膊、背上全是血。她一下就“嚎开”了。’

那天中午,两人一起出门,弟弟还说,练车回来后要帮她洗衣服、收拾房间。他们一块吃了炒饭,之后骑车到驾校。走的时候,弟弟嘱咐她慢点,注意安全。

她想,那天如果不让弟弟去练车多好,但“谁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弟弟抢救前,她亲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晚上八点多,父亲也从老家赶来。一家人坐在抢救室外哭。

拓小伟头部、手臂、肋骨、骨盆等多处受伤,腹部一直出血,输了3200毫升血。先后签了4张病危通知书后,拓灵灵不敢签了,只能让哥哥签。

韩宇父亲是在开吊车时接到消息的。那时快晚上7点,一个交警队的朋友打来电话,问孩子是不是叫韩宇,他说是。电话挂了。三四分钟后,朋友又打过来,说你孩子出事故了,快来医院。

韩宇母亲从榆林绥德县老家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她看到儿子浑身插满管子,头上裹着纱布,脸上又是血又是伤,“都认不出来了。”

11点多时,韩宇父亲也赶到了。没多久,韩宇就被转入重症监护室。诊断证明上显示,他失血性休克、急性闭合性颅脑损伤、胸腔积液、盆骨骨折,一直昏迷。

当时,刘思琪母亲还不知道女儿去世了。

早上,思琪准备出门练车,教练发消息说,今天不练了。等到下午两点多又说要练,她便骑车把思琪送了过去。

路上,思琪问她最近怎么没去医院。她说,等你考完了再说。“妈妈你要保重好身体。”思琪叮嘱。

两人最后的对话,是在不久后。15时25分左右她们到达驾校,思琪笑着挥手,“妈妈,拜拜。”8分钟后,闫明辉载着学员们离开了。

晚上出去吃饭,她特意给女儿打包了一份砂锅米线,微信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平时秒回消息的女儿,一直没回。想着女儿在练车,她没敢再发。

稍晚些,她又发了几条消息,没回,发视频、语音,没接。她有些急,一直盯着手机看。等到晚上九点十几分,实在等不及了,给女儿打电话,交警接的,说刘思琪坐别人的车超载了,让她和亲戚去交警大队。

路上,刘母又接到电话让去北方医院。到医院后,她被叫到一边。医生悄悄告诉同行的亲戚,孩子不行了,去认尸吧。

在延安市做生意的刘父连夜赶回,凌晨两三点到了医院。女儿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像睡着了一样”,夫妻俩哭了一整晚。

也是在晚上9点多,赵娟下班回家后,发现妹妹赵雪不在家,给她打电话,交警接的,说出了事故。

在医院太平间见到的妹妹,头上黑紫,胳膊、右腿骨折,致命伤“应该是内脏”。下午3点多,赵娟还跟妹妹在家庭群里视频,这会她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驾校

赵娟怎么也没想到,练车会出事故。

今年因疫情原因,妹妹赵雪没去学校,一直在家上网课。5月时,妹妹说想学车,老家没有驾校,她便让妹妹来自己家。

离她家最近的,就是塞北阳光驾校。驾校官网介绍称,其于2018年11月注册成立,占地面积30多亩,“拥有一流的训练场及配套设施,有新款中兴皮卡、新款捷达等80多辆培训用车,员工90多人,是榆林市规模较大的一所驾驶员培训机构”。

塞北阳光驾校大门

“六一”那天,赵娟咨询塞北阳光驾校,得知报名费要1880元,练车费一对一的1200元,几个学员一起的900元——她们选了后者,砍价后总共2400元。

一位郭姓负责人承诺,35天能拿到证,会给她安排一个靠谱的教练。

闫明辉的快手截图

这个教练是闫明辉。姐夫郭勇介绍,闫当教练三年左右,塞北阳光驾校成立前,他在同一老板开的长城驾校当教练。闫的小舅子是塞北阳光驾校的股东之一。当教练前,闫帮人开过大车,跑长途拉煤,生意不太好,就没干了,在佳县老家打零工,种点地。

在村民眼中,闫明辉是个“吃苦长大的老实人”,22岁时父亲病逝。75岁的母亲近几年疾病缠身,做过好几次胆结石、结肠癌手术。闫有两个孩子,大的16岁,小的12岁,都在上学,全靠他一人养家。去年家里窑洞烂得要塌了,还是政府帮忙修的。

平时,闫明辉住在驾校,妻子孩子在老家。

郭勇记忆中,闫明辉教过的学生不少,学生对他的评价也不错。他朋友圈里,几乎全是恭喜学员通过考试的动态。

闫明辉生前最后一条朋友圈,是祝贺学员成功考到驾照。他在事故后11天抢救无效去世。

郭勇跟他学过车。那时,闫明辉只教科目二。去年,他花五六万,分期买了辆手动挡的轿车,借一个小舅子的名义上了户——“他家是贫困户,买车的话贫困户就没了”,郭勇解释。

这之后,闫明辉开始用这辆车教学员科目三。

拓灵灵也是闫的学员。她去年12月报名,今年4月开始练,5月拿到驾照。她介绍,榆林的驾校,科二一般都是用驾校的黄牌车,在驾校练;科三很多是教练开蓝牌私家车,带学员到考场附近路上练,“普遍都是这样”,练三四天就可以考了。她之前学科三时,就是用闫明辉那辆出事的轿车练的。

拓灵灵觉得,闫明辉开车比较稳,有耐心,对学员挺好,学员请他吃饭,他从来不去。

闫明辉在教学员练车。

为此,弟弟拓小伟也跟着闫明辉学车。5月请假从银川回到榆林后,他马上报了名,平时住姐姐家,每天上午骑车去练半小时,最多两小时,晚上兼职做游戏代练。6月份考了科二,补考了一次才过。他想着拿到驾照后请姐姐吃饭,之后分期买个车。

赵雪也是6月份学科二,7月13日开始学科三。刚开始她觉得有些难,教练比较严,有的学员被凶哭了,她也被凶过。

刘思琪家在驾校附近,选择这家驾校,也是因为近。6月考完科二后,她回学校参加了毕业典礼,7月回家后接着练。她跟表姐约定,科三考完后一块去吃火锅。

韩宇在北京考过科一,今年学校去不了,6月他到驾考大队把档案提回来,转到塞北阳光驾校接着学车,想着拿到驾照后,7月23号就去公司报道,开始人生第一份工作。

抢救

7月16日晚12点多,拓小伟从昏迷中醒来,一直说疼,还问姐姐他有没有责任,“姐,咱没这么多钱咋办?”

“别人先垫着了。”

“教练怎么样了?学员怎么样了?”

“好着呢。”拓灵灵没敢说实话。

第二天一早,拓小伟转到榆林二医院重症监护室。本来要做CT,但由于肺部挤压,他喘不上气,没法做。之后几天,他一直半清醒半昏迷。

家人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就在地上铺两个垫子,等着医生随时呼叫。

拓灵灵最怕医生找他们谈话,她怕听到不好的结果。弟弟小她三岁,高高瘦瘦,阳光帅气,从小心善,见到要钱的要饭的,都会给。去年大专毕业后,他去银川做兽医,一个月七八千,经常给家里买东西,一回家就说“姐,你想吃啥,带你去”,还会给她买迪奥口红,他自己却很节省,打车都不舍得。

最愁的是医药费,重症监护室一天要一两万。拓小伟家在农村,母亲种了一二十亩土豆、小米、玉米,父亲边种地边打零工,一年收入就两三万块。家里三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拉扯大,没什么积蓄。去年,拓母还查出有甲亢病,每月药费几百块。

出事那天,拓小伟父亲只带了2万块钱,一晚上就没了。之后每天打电话借钱,亲戚朋友借遍了,交警大队也求助过,他们说尽量想办法,让家属先垫付着。到现在,医药费已经花了20多万。

几天前,拓小伟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左臂、盆骨做了手术。知道车上其他人情况后,他心里难受,一天没吃饭。

为钱发愁的还有韩宇家。韩宇至今在重症监护室昏迷着。什么时候能醒,医生也说不上来。医药费像个无底洞。已经花20多万了,都是借的。

“好不容易把他培养出来,刚要开始工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韩宇母亲说,她在老家种地,丈夫开吊车,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小儿子从小懂事独立,没让他们操心过。现在,她每天都盼着儿子能醒过来。

榆林交警三大队帮忙联系了两辆肇事车的保险公司,要求启动丧葬费与抢救费用垫付服务,启动道路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不过,拓、韩宇两家至今都没领到。他们希望能得到社会救助。

而在事故后第11天,闫明辉抢救无效去世了。治疗花了近三十万,都是找亲戚朋友借和网上众筹的。

闫明辉去世前的诊断证明。

郭勇听其他教练说,驾校没给教练们买意外险。出事后,驾校负责人也没联系过闫家人,只有小舅子以个人名义给过医疗费。

29岁的越野车驾驶员刘磊是这场意外中伤得最轻的。他左臂骨折、血管及筋断裂,当天做了五六个小时的清理手术,玻璃渣未完全取出,后续还要做手术。

车祸后,刘威发现弟弟精神有些恍惚,经常不说话,不吃饭,没事就哭。他也不敢提这事。

刘威说,弟弟十几岁时父亲就胃癌去世了,母亲右腿残疾,不能干重活。这些年,弟弟四处帮人刮墙,安天然气、水管等,哪里有活就在哪儿干,收入好的时候一个月四五千。今年受疫情影响,没什么活干。他结婚时买过一辆二手比亚迪车,开两三年后,养不起,卖了。家里还有个6岁小孩,马上升小学了,一家人在榆林租房住。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续需要赔偿的话,我们全力以赴。”

等待

出事后第二天,刘思琪、赵雪家人来到塞北阳光驾校,想讨个说法。

那天驾校正常营业,操场上停着几十辆车,有学员正在练车。有人说车祸跟驾校没关系,让他们走,还报了警。

驾校负责人一直没露面,家属们只能在驾校守着。“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们的孩子走得安心。”刘家亲属刘慧说,他们不明白,孩子下午4点多发生车祸,为何到晚上9点驾校都没联系家属。

刘父很自责,后悔那天他不在家。6月练科二时,有一天太阳很大,他开车把女儿送到驾校后,趴在外面往里看,他跟妹妹说,孩子倒车挺稳的。

“优秀”“性格好”……在网上,刘思琪的同学、朋友们,用这些词形容她,有人说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孩”。

刘慧说,刘思琪从小就是“家人的骄傲”。去年,她通过了榆林市高新区教师招聘考试,家人特别开心,正等着分配结果出来。刘思琪还说,以后想考在职研究生。

家里还是她去世前的模样。父母整日不愿出门,站在她房间门口,看着桌子、椅子、衣服、包,就觉得她好像只是出去了,她还会回来。

刘思琪父亲给女儿写的信。

刘思琪去世后第六天,清晨,刘父给女儿写了封信:“在家里看到女儿留下的荣誉证书、毕业证书、学士学位证书,尤其是马上走上工作岗位的报到证……爸妈说上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让爸妈愧疚终生。”

出事后,赵雪家人不敢回忆她生前的细节,一想就流泪。

交警在事发十字路口设置警示牌。

如今,事发的十字路口已经立起一座警示牌,提醒“正在考试,减速慢行”,每日,仍有考试车从这里经过。700米外,就是长兴科三考场报名点,一位工作人员介绍,交警每天在附近巡查,不准驾校用私家车练车。

沥青路还残留着车祸时的白色划痕,碎玻璃渣泛着光,车外壳碎片散落在地,都提醒着,这里曾发生过一起惨烈车祸。

事发路口仍有考试车经过。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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