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亚迪普工“离职潮”：月加班130小时，如今困在产线外

工厂“普工”频繁流动是很常见的事，只是这一次轮到了比亚迪。

?文|曹琳

编辑|冒诗阳

汽车像素(ID：autopix)原创

01.

不让加班了

24岁的黄松现在每晚7点左右便可以下班了。入职不到两个月，他发现新工作不再像工厂那样有严格的纪律，摸鱼时刷手机，声音不太大就没人管，经常一刷就是整个下午。

轻松的工作，黄松曾拒绝过一次。一个多月以前，正因突然慢下来的工厂生产节奏，黄松选择离开了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新能源汽车行业。

今年3月底，黄松辞离了位于深圳坪山区的坑梓比亚迪二期工厂，如今这间工厂服务于弗迪，生产动力电池。这是黄松中专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在职时长一年半，“比亚迪”三个字，让他本以为这份工作能做得更久一些。

“今年一月份开始限制加班了。”对黄松和他的同事来说，限制加班的时长，意味着收入将大幅下降。

比亚迪工厂里，普工、技工是最低的两个职级。对应编号分别为I、H。其中普工（I1）基本工资一般为2300元，在深圳这样的一线城市，很难维持生活开销。

但作为大厂，比亚迪严格按有关规定向产线工人支付加班工资。生产火热时，普工有机会拿到基本工资两倍甚至更高的加班工资。

黄松向汽车像素(ID:autopix)展示的一张通知显示，他所在的工厂2022年10月到12月每个月的“加点上限”分别为50小时、60小时、60小时，同期“加班上限”分别为每月88小时、66小时、77小时。这项限制适用于比亚迪的I-H职级员工，即普工、技工。

之所以要区分“加班”和“加点”，主要因为计薪方式不同。所谓“加点”是指工作日的加班，可获得1.5倍时薪，“加班”是指周末到岗，可获得两倍的时薪。

举例来说，一位底薪2300元的深圳坪山坑梓比亚迪二期工厂普工，若在去年12月按照“加班加点”的上限来工作，可以拿到约3200元左右的加班工资，超过了岗位的基本工资；其中周末加班占到约2000元，对工人来说更具吸引力。

当然，这意味着极高的工作强度。

“我们厂每天的工作上限是11个小时。”黄松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他所在工厂的产线工人们周一到周五正常的工作时间为8:00-17:30，出于安全管理等考虑，每日加点上限3小时，下班时间最晚为20:30。周末也是一样，2022年12月里77个小时的加班，等于当月9天的正常周末，实际只能休到2天。

普工收入压力大，再加上厂区周围没什么商业，黄松同厂里多数工人一样，没有特别需要出去办的事情，他都会按照每月规定的上限来加点、加班，好存些钱。但今年1月开始，情况急转直下。

“每个人每月只能加班22到33小时了。”黄松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最先减少的，是需要支付双倍工资的周末加班，“当月周六日多，限制就多，周六日少，限制就少。”这使黄松的月收入从每月的五六千，一下降到了三四千，刨去全额缴纳的社保，实际到手的更低。

同样受影响的，还有比亚迪位于长沙的工厂，这里的雨花工厂、星沙工厂，是比亚迪DM-i等混动车型在全国范围内最大的整车生产基地。

▍比亚迪DM-i工厂；图源网络

2022年产能最为吃紧时，长沙比亚迪产线上冲压、总装、涂装、饰件、轻量化部件、基地五六等11个部门集中缺工人，长沙比亚迪甚至在当年8月给出过“推荐入职最高20000元”的奖励，推荐人和被推荐人，在新工人到岗的前6个月中，每月可领到1000元到2000元的奖励。这项奖励方式，一直持续了数月。

办法十分奏效。去年10月，周川正是在朋友的推荐下加入了星沙工厂，“之前打工认识的，有好的机会，我们都会互相说。”就这样，周川的朋友为长沙比亚迪推荐来了三名工人，最高的一个月，他拿到了5000元的奖励，周川也拿到了2000元。去年底，周川也推荐来了两名工人。

去年10月到12月，他每个月的工作时间比黄松更长，“厂里也有对加班上限的规定，但任务太紧，没有那么严格执行。”最好的时候，连基本工资、加班工资带上推荐奖励金等，周川曾收入过万。

让周川想不到的是，如今这笔快到期的奖励金，开始占到他工资的大部分。由于地域差异，长沙比亚迪普工（I1）的基本工资是1950元，比深圳低。今年3月，周川实发工资不到5100元，其中3000元是推荐奖励金。

今年3月份开始，总装任务明显减少了。周川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每天的生产任务单班、八小时就能完成，这让他感到落差很大，“去年11月和12月都是双班满产，加上今年1月份过年合班，招来的产线工人很多，现在很多人都是挣个基本工资。”

无论对于黄松、周川，还是他们身边多数职级在I-H之间的工人来说，比亚迪工厂的基本工资竞争力显然不够，“大家都是奔着加班来的，不加班肯定不干了。”

02.

困在工时里的工人

黄松记得，他所在的工厂上一次严格限制加班时长，还是在2021年底，宿舍中一位工人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意外，家属将责任归咎至比亚迪的工作强度。

事情发生后，工厂开始限制加班时间，很多工友离开了。那次黄松没走，一是因为他刚刚度过3个月的试用期，二是因为他朦胧觉得，这毕竟是意外。后来证明他是对的，对加班的限制两个月后结束了。

但今年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了。

3月底离职时，黄松的底薪是2350元，多出来的50元，是黄松“晋升级别、加薪”的结果，“每次加二十多块”，一年半里一共加了两次。

调薪幅度不大，机会却来之不易。黄松所在工厂每人每年有两次晋升级别的机会，可晋升名额却是有限的，每个部门每次十余个。厂里大一些的部门普工人数经常在数百人以上，谁来晋升，全部掌握在领班、主管的手中。“很多人干了两年，才晋升一次。”

黄松运气好，分到的是普工人数不到百人的实验生产线，负责新产品的小批量试制，因此晋升的机会也就多了些。

钱不多，但对于工作不久的他来说，两次晋升激励不小，更何况在比亚迪这样的大厂，他本想珍惜自己的幸运。

一般每个季度到来前，主管会把本季度对加班上限的规定发给工人，黄松身边很多行动快的同事，在看到今年前三月的加班规定时已开始找起了下家。广东工作不难找，很多人2月份走了，黄松一直等到3月底。

在深圳比亚迪，像黄松这样的普工，一年半的工龄已不算短。很多人干两天觉得不适应立刻走了，也有干了几周、几个月离开的，黄松身边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

在长沙比亚迪，情况本要稳定一些。

5月初，多家媒体报道称长沙比亚迪工厂出现“排队离职”，其中财联社探访长沙比亚迪望城工厂，称因离职员工数量太多，用工方甚至以“本月离职名额已满”为由，拒绝了少数员工的离职申请。

5月8日，比亚迪官方回应称：经核实，“离职名额已满”、“排队辞职”等说法与事实不符。目前，长沙园区人员招聘工作正常进行。

比亚迪特意指出“目前公司订销良好，市占率稳中有升，今年1至4月销量位居行业第一。”

“望城工厂不是做车的，主要做电子，比如手机组装。”长沙比亚迪工程院的工程师黄超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据他所知，负责整车的雨花、星沙工厂不至于到拒绝工人离职的地步，但“产线工人的确走了不少，尤其是前几个月。”

今年前四个月，汽车市场整体承压，新能源也不例外。5月11日，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公布前4月的新能源汽车产量为229.1万辆，同比增速42.8%，增速不到去年同期的一半。

突然的降温，低于很多车企的预期。作为国内畅销规模最大的新能源汽车厂商，比亚迪同样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周川所在的星沙工厂主要产品是汉、唐两款比亚迪王朝系列的高端车型，两款车价格区间约为20万元至34万元之间，均是比亚迪的销量主力。

▍正在下线的唐DM-i；图源网络

虽然是逆风，两款产品销量并没有太大波动，今年4月，比亚迪汉、唐两款车分别卖出了14329辆和11759辆，维持了月销万辆以上的局面。今年前四个月，比亚迪新能源车累计销量76万辆，位列第一。但相比于比亚迪定下的2023年销300万辆、挑战350万辆的目标，目前的销量规模，难以满足胃口。

工厂的产量，本是按照销量目标制定的。

“4月份我们每天的生产任务只有350辆到450辆。”周川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他所在车间负责唐的总装，4月每天的总装任务，只有2月份高峰时的一半。虽然新能源车销量1月份就降温了，但比亚迪直到3月才大幅调低了产量，这让按照巅峰状态配备的众多工人们猝不及防，一时难以接受。

与黄松的选择一样，周川决定不等了，他计划5月拿到最后一笔推荐奖励金后离开。

03.

比亚迪好了，我还会回来

黄松的中专专业是电商，他自认为没学到什么专业技能。到比亚迪之前，黄松第一份工作在仓库，很清闲，但心里有些慌。到了比亚迪，虽然忙碌，但他觉得是踏实的。如今，他又回到了一年多前那种，清闲但心慌的状态。

他没办法判断从比亚迪离职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如果过几个月恢复了，应该会回去吧”。

回去并不难。比亚迪官方运营着一个叫做“比亚迪集团官方招聘”的抖音账号，为了吸引主要性别为男性的工人们，账号选了一位全妆女性作为主播，她有时穿上工服，有时换上白色短裙、戴上红色丝巾，向粉丝们介绍比亚迪工厂的生活。

截至5月12日，比亚迪集团官方招聘账号后台粉丝96.7万。应聘者通过账号后台简单填写姓名、电话，便可在九座有比亚迪工厂的城市中选择一个，预计入职时间只有三个可选项，“三天内、七天内、其他”。

负责长沙比亚迪雨花工厂招工的曹慧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最近长沙工厂又开始招人了，抖音来的工人线索，她立刻会开始联系。如果对方几分钟内不回，她甚至十分钟内会发去四到五条短信。

▍长沙比亚迪雨花工厂；图源网络

曹慧每天要送几十至几百个人进厂，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普工，工厂对普工的要求很简单，年龄在16到45岁之间，“只要身体健康就可以要了，面试基本就是填个信息而已。”

入职流程也不繁琐，新工人当天上午10点到招聘中心开始填表、体检。体检流程很简单，主要关注有没有高血压、色弱。

体检完后，曹慧的同事会将工人分组，带去各产线部门的车间，多数车间主管面试时间五到十分钟，有的主管甚至一个问题都不问，看一眼便开始安排工作了。

一般到了下午，工人们都能拿到劳动合同。临时工签半年，正式工可以签三年，试用期三个月，很少有不通过试用的情况出现。

曹慧所工作的“雨花比亚迪招聘中心”，紧挨着工厂工人宿舍，旁边就是雨花工厂的大门。每天迎来送往的人很多，这个位置方便。

34岁的李华进长沙比亚迪雨花工厂五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身边同事人来人往，习惯了很多年轻人走了又回来。

他告诉汽车像素(ID:autopix)，去年大部分光景里，长沙比亚迪都处于缺工的状态，很多从湖南去广东的工人，闻讯从广东再回到湖南。

为了给工人一个更稳定的生活环境，宿舍管理员会张罗一些留厂时间长、互相熟悉的普工住到一起。李华同宿舍的工友大都留岗都超过了两年，有一位甚至干了七年，在雨花工厂的全部普工中，算工龄最长的那一批了。

今年3月，李华居住这间“稳定”的八人间宿舍里空下了两张床铺，一空就是两个月。

李华没走。工作五年的他在长沙安了家，没办法说走就走。“长沙不像南方（广东），工厂没那么多，可选的不多。”他还有一些积蓄，可以维持开支。

没走的另一个原因是，五年的经验，李华习惯了工厂生产节奏的某种“轮回”，“老工人都知道，等人走得多了，加班工时又会恢复。”他觉得这是工厂清退多余劳动力的方式，但工人走太多；工厂便会增加加班工时，来留住剩下的人。

（文中黄松、周川、李华、黄超、曹慧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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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亚迪当普工是种什么体验？

都说比亚迪是血汗工厂，为什么很多人抢着进？最近车间每天都会来好多新人。在比亚迪当普工是种什么体验？是无奈、是心酸、是枯燥乏味、是度秒如分、是全身酸痛。

在比亚迪上班，说是8点上班，但是7：45之前必须赶到车间打卡，因为7：45准时给我们开会，开完会就开始不停的干活。自从上了流水线，喝水、上厕所已经没有了自由。打螺丝的时候想上厕所，还要找人顶岗才能去。要是找不到人替岗，只能憋着。

我上班的时候都不敢多喝水，就怕找不到人替岗。经常憋尿，好害怕时间久了憋出毛病来。一天不停不停的干活，到晚上8点开完会才能下班，下班走到出租房都已经快九点了。

口碑不好的长沙雨花区比亚迪到底怎么样？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你答案

2022年，长沙比亚迪因油漆污染被周边小区投诉上热搜。原因很简单，比亚迪汽车涂装使用气味较大的油性漆给车身喷漆。油性漆成本低，水性漆成本高，比亚迪的尿性便宜车型自然不会使用水性油漆。随着事情的发酵，比亚迪改为水性油漆，消费者是最终的受益者。其实居民能闻到刺鼻的油漆气味是因为比亚迪工厂节约成本使用油性漆，且环保设备跟不上。如果环保搞好了，外面小区怎么能闻到工厂散发的油漆味？

2023年，长沙比亚迪被爆出员工排队离职门事件。这件事不难理解，长沙比亚迪普工底薪一直是按照湖南省最低薪资标准计算的，且加班费也不是按照平时1.5倍，周末2倍，法定节假日3倍计算。比亚迪普工薪资由底薪+绩效组成，绩效由部门管理人员给定一个系数。绩效与加班没有直接关系，是跟一个月的产量有关。绩效的不透明，这样员工无法粗略算出每个月的工资，只有等工资卡到账才知晓。

时间追溯到2014年初，我进入长沙市比亚迪十一事业部焊装车间搞维修电工，等级是H1，每个月工资只有3000。当时比亚迪电车刚起步，定价150万的电动大巴K9在长沙生产，政策加持K9销量遥遥领先，大巴事业部员工工资应该4000元左右。比亚迪小汽车E6在深圳生产，销量主要也在深圳，用于出租车。私人基本上不敢买E6，当时技术不是很成熟，十几万的价格也劝退了很多人。

2014年，我当时没有被分在长沙电动大巴厂区，而是在长沙市雨花区总厂。当时生产车型有比亚迪F0、面包车M6、思锐（F6换壳）。这三款车销量都不好，F0一个月产量300至500台，M6一个月产量50多台，思锐更少一个月只有10几台。整个焊装车间员工薪资都在2000-3000区间，一个月基本上不放假，而且要加班。这么低的产量还要天天加班，侧面反映出管理上的不合理。当时产线上的员工都是刚进社会的学生，人员流动很大。

长沙雨花区比亚迪员工宿舍隔厂区很远，基本上要15至20分钟，全靠两条腿。比亚迪住宿只收水电费，吃饭需要自己掏钱，大概略低于市场定价，但伙食非常差。

员工私家车如果不是比亚迪品牌，是不能进入厂区和生活区，只能停大马路上，摩托车如果有牌照可以停放在生活区。

回看2023年，长沙比亚迪年产量高达到30万台，熟知的比亚迪海豚就是长沙工厂生产，月销量2万+。据在长沙比亚迪上班的朋友讲，目前普工工资在5000左右，还是以前的模式，一个月没什么休息，经常加班。

大家如果没什么好的去处，如果年轻可以选择进比亚迪打工，去适应一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适应。有一说一，长沙比亚迪对普工要求很低，很容易面试成功，对缺工作的人有好。个人忠告：有技术且成家的男人千万不要进比亚迪，一年到头存不到钱，还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