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意见 |《点燃我，温暖你》：反类型化男主住在热搜里
11月3日，《点燃我，温暖你》首播连更四集。当晚，微博文娱热搜经历了从“审判阿瑟”到“阿瑟有几分姿色”的转变（注：“阿瑟”为剧中主演陈飞宇）。根据猫眼专业版数据，开播的12天内，《点燃我，温暖你》连续6天拿下猫眼热度日冠，优酷站内热度破万。
《点燃我，温暖你》改编自晋江作者Twentine的小说《打火机与公主裙》，由“台湾偶像剧教父”刘俊杰执导，陈飞宇、张婧仪主演。剧集主要讲述编程天才男主李峋与学霸女主朱韵从青涩校园到职场拼搏的成长爱情故事。
在开播前一天，该剧才发出正式的定档海报，并临时改名《点燃我，温暖你》。尽管定档仓促，开播当天该剧依旧收获了不少关注：一方面，有T大小说书粉的“自来水”安利；另一方面，此前剧方的预热路透也让陈飞宇的金发造型收割了一批颜粉。开播至今，优酷站内热度持续走高，““阿瑟”陈飞宇”“李峋”“朱韵”“公主”等关键词频上热搜。
“我也不想嗑，可是他叫她公主殿下”
《点燃我，温暖你》的小火得益于配置、剧情和演员的多方加成。
配置方面，原作《打火机与公主裙·荒草园》和《打火机与公主裙·长明灯》豆瓣评分8.2和8.3分，约有12万人标记“看过”，拥有一定的粉丝基数。同时，剧集也对小说进行了合理改编，弱化了女主“恋爱脑”的戏份。另外，该剧导演刘俊杰被称为“台湾偶像剧教父”，曾执导《王子变青蛙》、《杉杉来了》、《何以笙箫默》等。主控方阿里影业敦淇工作室代表作品有《重生之门》和《炽道》，负责人敦淇此前还被评选为“全国十佳制片人”。
硬件设备外，“阿瑟梗”是助力《点燃我，温暖你》出圈的重要因素。“阿瑟”即“Arther”，是主演陈飞宇的英文名，因为在一档综艺节目里陈凯歌对陈飞宇说“阿瑟，请坐”而被大家熟知。“笨蛋帅哥”和“清澈的愚蠢”等人设的营造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陈飞宇“星二代”“资源咖”的距离感，满足了大众娱乐消费的需求，具备社交媒体上热点的传播潜质。
“我也不想嗑，可是他叫她公主殿下”。如果说现偶的成功公式有重要性排序，那么“CP感”一定排第一位，剧中的CP名为“命韵峋环”。由于此前对凌一尧和李安等角色的塑造，张婧仪一出场就是青春疼痛文学中“最适合救赎浪子的女主角脸”。三分靠演技，七分靠颜值，陈飞宇的形象与男主李峋也有很高的适配度。
与此同时，该剧的缺点也很明显。在开头的两集，导演刘俊杰沿用了七年前《何以笙箫默》的倒叙手法，一直到第二集快结束时才进入正片。在短剧时代，入戏节奏过慢，容易导致一些非书粉弃剧。其次，由于剧集的大多台词都1:1还原了小说，显得有些“晋里晋气”。剧中的名台词“再说一遍，朱小姐，我这人怎么了”和“你以后要是再发脾气，我，可不哄人”等透露出一种古早偶像剧的中二感，李峋出场时的金发造型也引发不少网友关于“杀马特”的吐槽声音。
总体而言，这是一部目标用户导向很明确的现代青春偶像剧，对于成年人来说有点幼稚，对大学生而言刚刚好。不同于同期播出的《卿卿日常》和《谢谢你医生》，《点燃我，温暖你》，在宣发时精准定位了大学生市场，“大学寝室被李峋包围”等热搜营销动作也向着这一群体精准看齐。该剧共36集，目前已播出近三分之一，从后续的剧情走向看，应该还有热度上升空间。
现偶的反类型化：从“霸道总裁”到“BKing”
我们之所以需要偶像剧，是因为它投射了观众日常生活中的美好愿望。这种愿望使得现代偶像剧一方面要高于现实，展现一个理想的爱情模样；另一方面又要回归现实，不是居高临上的爱情想象。以《点燃我，温暖你》为例，男主并不完美，他受过原生家庭的创伤、伤过人、坐过牢，不是霸总、更不是暖男。但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完美，这个角色才更加可信。当“高考从它结束的那一刻起，人光凭努力就能做好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这样的台词从李峋嘴里说出时，观众会真的相信，李峋是存在的，高考状元应该就是他那样的。
2022开年至今，根据豆瓣评分6.5以上且人数破2万的标准，网友评选出了年度四大优质现偶——白敬亭和赵今麦主演的《开端》、张佳宁和屈楚萧主演的《一闪一闪亮星星》、金晨和王安宇主演的《炽道》、陈飞宇和张婧仪主演的《点燃我，温暖你》。
从上表可以看出，这四部剧无法归纳出所谓的爆火公式，它们有的是小说改编，有的是原创；有的是穿越和救赎，有的是日常故事；有的有流量主演，有的是新人小生……但唯一可提炼的共同点是，它们都不具备任何以往影视剧的类型化特征。
类型化是指偶像剧中的一套同质性的剧情模式、人物设定、拍摄手段，比如霸道总裁、欢喜冤家、一对N、男强女弱等套路设定。当媒介话语权从媒体转移到个人、受众从“观众”概念变成“用户”时，用户细分与依托内容的类型化创作应时而生。“反类型化”并不是彻底否定原有的类型，而是在现有的规则的基础上建立新的规则，其具体表现有“类型关照”和“类型颠覆”——它同类型化的剧集一样具有清晰可辨的特征，又通过颠覆实现类型的改写和超越。
“霸道总裁”型男性角色在早期偶像剧中较为常见，这类角色的设定是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身份，拥有突出的能力、外貌或学识，比如《杉杉来了》 里的风腾公司总裁封腾和《何以笙箫默》里的精英律师何以琛。与“霸道总裁”对应的是“灰姑娘”型女性角色，在传统视阈的男权语境下，无论“灰姑娘”多么平凡，她们最终会在男性角色的庇佑下打破阶层的藩篱，实现阶层的跨越。这种情况下，男主对女主的爱也显得“莫名其妙”，往往开始于一些不明就理的一见钟情，随后便是长达四五十集的虐恋纠缠。
由类型化的“霸道总裁”引申而来的是新晋男主人设“BKing”，《苍兰诀》男主东方青苍和《点燃我，温暖你》男主李峋都是BKing的代表。BKing人设的塑造重在虽帅而自知、酷而不油，角色行为通常还会与演员本人的一些可爱沙雕行为形成反差。这种桀骜不驯的“拽男”性格也成了大多数Z世代观众认同的属性，体现了反权威、反传统的青年亚文化。BKing男主的出现也突破了以往王子爱上灰姑娘的“男强女弱”套路，他们的最佳适配对象是清纯小白花女主，比如“东方青苍X小兰花”和“李峋X朱韵”，男女主双方势均力敌，两性关系更加平等。“霸道总裁”的另一个反面是“姐狗”甜宠，如近期热播的《炽道》和《爱的二八定律》。在“姐狗”甜宠剧中，年下主动，年上心动。“修狗”弟弟跨越年龄和身份阻碍、大胆追求、专情付出，他们不像霸总一样有俯视的疏离感，提供了女性观众在恋爱中需要的安全感和情绪价值。
当然，没有一成不变的类型化，所有的类型都是对市场的反馈。无论是BKing还是弟弟，一旦某个设定变成国产剧的“财富密码”，就会被其他平台大量模仿复刻，成为一种新的类型化。等到观众审美疲劳后，或许又会有新的反套路偶像剧成为黑马异军突起。
《骄阳似我》时隔十年开始更新，“顾漫风格”是否依然有效？
时隔十年，网络文学作家顾漫的《骄阳似我（下）》开始更新，似乎旨在为《骄阳似我》影视改编剧的播出预热，引发了读者们的热议。一些读者认为《骄阳似我》和十年前完结的上半部“味道不太一样了”，也有读者认为《骄阳似我》中的一些表达和叙述已经稍显过时，而不再有上半部带给读者的惊艳之感。对此，顾漫也发博回应，理解“互联网思潮的进步发展”对读者看法的改变。在《骄阳似我》“断更”的十年间，网文书写习惯不断变化，受众口味也在不断更新，整体的文化市场也随之改变。
当下言情文疲软，言情剧的口碑也不复从前。其原因不在于作家笔力的消退，而在于大众对“爱情”的感知发生了变化。爱情神话的光晕消失，生死不渝的爱情演绎面对的是打着哈欠的观众。于是，“言情文”渐渐走向“言情软文”，贯穿其中的往往是文艺线、美食线、伦理线、悬疑线、职场线……在铺叙情节之后，男女“CP”各修胜业，爱情似乎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偶然交会，互放光亮，读者/观众也会觉得这份光似有似无，可有可无。
因此，“言情”作品的发展越加非言情化。“言情”更多地在悬疑、科幻、奇幻、仙侠等背景中展开，以破案、拯救人类、竞技或历练为主线，而情感线索被弱化到可有可无。同样地，“现代言情”作品有的更加日常，“年代文”将重点放在怀旧的生活方式，如孟中得意的《实用主义者的爱情》等；有的更加真实，“都市文”披露都市白领工作和生活的日常，如柳翠虎的《装腔启示录》等；有的更加多元，“校园文”包容着运动竞技、社会现实、乡村振兴等议题，如囧囧有妖的《月亮在怀里》等……
即使明确标明“现代言情”标签的作品也呈现出情感线淡化的风格。豆瓣阅读上尼卡的《烈焰》就是典型，行文娓娓道来各自的家庭伤痛、职场冲突、古董风波、家族恩怨。似乎是为了言情而言情，男女主终于相爱，他们之间的苦涩无奈似乎来自家族恩怨的隔阂，其实更来自这份爱情的非必要性……如今，言情作品如果只是以情感线索为主要发展脉络，单纯靠“甜”或“虐”吸引读者阅读，似乎已经不再能够满足读者和观众的期待。
显然，文化市场中“言情”要素淡化的趋势对于顾漫而言，并不算是利好的消息。
顾漫的创作及其IP转化是新世纪言情类网络文学中的一个重要现象。迄今为止，顾漫完结并出版的言情作品中，实现影视化的每一部都成为了当年大热的“爆款”IP。《杉杉来了》（改编自《杉杉来吃》）、《何以笙箫默》（改编自同名作品）均为当年播出卫视的“年度收视冠军”，《你是我的荣耀》（改编自同名作品）则创造了上线九天播放量破十亿的佳绩。
在她的诸多作品中，爱情依旧是她编织故事情节最主要的方式。面对迭代的主题与线索，延续以爱情为主的叙事也许会显得有些陈旧。不过，顾漫的作品也并没有赋予爱情至高无上的“神圣性”，她的作品也不仅仅关于浪漫唯美的爱情，其中一以贯之的是她对主角成长、对不同性格的人物在交锋中走向理解的描绘，她笔下的爱情，轻盈但不漂浮，美好但不落俗套。
区别于“港台言情”和许多“现代言情”作品，顾漫笔下的“人”和“情”有新的特点。
首先，顾漫没有重复“灰姑娘”的叙事套路。在既有诸多言情文中，冠有资本光环的男主完美无缺、熠熠生辉，但他不会爱同样拥有资本的女二，而会爱上相对贫穷但柔美善良的女主。这种叙事表面上写“情”，实则在满足普通人的阶层跃迁之梦。而顾漫的作品改变了这一写法，她的作品中，男女主大多都不是财富匮乏者。《骄阳似我》中的林屿森风度翩翩，家世背景雄厚，医学博士毕业。而女主聂曦光亦家境优渥，家庭背景与男主相当。《何以笙箫默》中，女主赵默笙是市长千金，男主何以琛是精英律师。《你是我的荣耀》更是把“能和我一起努力的人”作为择偶的标准。可以说，顾漫的言情书写不再包含阶层晋升的隐喻，似乎是更加“平等”的、“纯爱”的。再加上顾漫对于情感场景的描摹非常细腻，也擅长打造情话金句，她笔下的爱情，由此显得更为明快、单纯而动人。如《何以笙箫默》中何以琛的“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又如《微微一笑很倾城》中肖奈的“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这么爱你，我一定对你一见钟情”等，成为后来言情文经常借鉴的情话范式。
其次，独特的职业设定是顾漫的作品与其余众多作品的不同之处。男女主角在自己所擅长的专业领域内，都是能力出众的佼佼者。如《何以笙箫默》中，何以琛在大学时期是法学专业的学生，工作之后经过奋斗成为声名赫赫的金牌律师。此外，职业线索也被编织进情感的发展脉络之中，成为男女主相知、相爱的重要推动力。如《微微一笑很倾城》中男女主相见是因为两人共同制作的视频被风腾集团收购，需要商议版权事宜。随后，女主到男主创办的公司实习，二人共同研发了游戏《梦游江湖2》。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是，除了增加职业元素，顾漫的作品也较好地将家族、恩怨等外部矛盾和情感矛盾相结合，形成比较出彩的戏剧冲突和故事结构。如《骄阳似我（上）》中，男主林屿森认为是女主聂曦光导致自己断送了外科医生的职业生涯。二人相处之中，误会导致的百般刁难与情爱促使的体贴关怀之间形成错位和张力，戏剧矛盾就在误会和情爱之间展开。《何以笙箫默》中，男女主虽然一见钟情，很快相恋，但因为父辈恩怨、他人挑拨等种种复杂原因，两人之间的误会颇深。七年过后，默笙回国求职；以琛则成为大名鼎鼎的金牌律师。两人的相遇本就矛盾重重，再加上双方人生轨迹的疏远，冲突更是不可调和，真情和家族恩怨之间的撕扯让《何以笙箫默》成为“都市虐恋”的代表作。
不过，顾漫的作品并不执着将“虐”渲染到底，主角之间的恩怨和误会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分解。顾漫努力让梦幻恋情日常化、人间化。父母离婚、异母同胞、商业或工作利益冲突等因素成为男女主恋情的阻隔，而不是诸多“虐恋”作品中的灭族、亡国、背叛、绝症等难以弥合的矛盾。所以，罅隙和误解也是易解的。同时，男女主情爱的方式也在日常情境中展开。《骄阳似我》保留了日常化和生活气的特点：女主跟着舅母打鱼丸，在男主外公家聚餐时惦念干炸带鱼，男女主用拖鞋或梅花糕打情骂俏。虽然家族矛盾、商业利益的冲突已悄然埋下伏笔，男女主情感之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但这一切仍在娓娓道来的日常人间中发生。所以，顾漫的作品有戏剧性但不显得“狗血”，有撒糖环节但不会令读者觉得“齁甜”。男女主的纠葛，虽有仍有着豪门、资本的底色，但是他们终还是常人，仍会吃牛肉，下火锅丸子，或是看不进账本，抹不开面子……
以上种种都可以看出，顾漫的“现代言情”发展出了一种新的风格，轻松、日常又不失戏剧感；精致、美好又不远离人间。这也许是顾漫作品每每左右逢源的重要原因。内容是IP改编的源泉，顾漫作品的众多改编剧能够屡获成功，就来自于故事的扎实，她将童话般的爱情融于活泼温馨的叙事之中，很好地平衡了日常性与幻想性，形成了独特的“顾漫风格”。
当一方面顾漫作品有诸多爆款的先例以及粉丝们的万众期盼，另一方面整个言情态势的新变动让《骄阳似我》的改编剧仍面临诸多挑战时，《骄阳似我》能否够延续“顾漫IP现象”让人充满好奇和期待。
文：李玮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扬子江网络文学评论中心教授）
编辑：徐璐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