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三线之八十：太原行-重回大众厂

从太原调到青川已经十三年了，文化大革命带来的恩恩怨怨已然过去，孟祥还真有些思念大众厂的故人，总想找个理由回去看看。

机会终于等来，生产科下达了试制金属—橡胶联轴节的任务。以前在老厂的时候，金属—橡胶制品采用的是镀黄铜结合法，而在新图中规定的方法是用JQ—3胶浆粘结，正好让孟祥找到了出差的理由。

他来到总工程师办公室，找到总工程师邵运海，说道：“邵总，大众厂图纸中规定用JQ—1胶浆，生产金属—橡胶联轴节，和以往采用的镀黄铜法不同，需要去太原学习。”

“把胶浆买回来自己试不行吗？”和孟祥心存芥蒂的邵总显然不太愿意。

“金属—橡胶减震器是‘红旗一号’产品的关键项目，当年攻关采用的是镀黄铜法，现在他们改成了凃胶浆法，需要去太原了解他们改变的依据，不然心里不踏实。”

孟祥虽然口头这样讲，实际上改用凃胶浆法原本就是他的主意。因为凃胶浆法与镀黄铜法比较，操作简单，粘结质量也易于控制。他刚刚费尽心机找到生产JQ—1胶浆的东北工厂，就被调到了青川。

邵总没奈何答应了他的要求，但要他快去快回。

孟祥出现在太原大众机械厂门前大道与和平南路的交汇处，望着厂前区茂密的白桦林和厂门前的红牌楼，感慨万千，一时颇犯踌躇，不知道去招待所应该怎样走。当他看见走过来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便向前问道：“请问，去招待所怎么走？”

中年妇女没有回答，倒把他打量起来，让孟祥心中有些发毛。

“你原来是工艺科的吧？看你有些面熟。”她问道。

“是，我现在在万众厂工作，回来出差。”孟祥如实回答。

“怪不得看你面熟。招待所在设计大楼前面，是新修的，食堂也在那里。”见她没有再追问，孟祥如释重负，便和她道别，朝红牌楼方向走去。

孟祥对生活工作过十年时间的大众厂感情深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红牌楼后就是工厂的正门，因为建厂恰逢大跃进，右面的科技大楼是按苏联原设计建造的，显得高高大大，气势磅礴；左面的办公大楼，是依照多快好省的要求自行设计的，虽然楼层相同，却比科技大楼矮了一截；为了遮丑，只好在厂门前修了个红牌楼，用来遮挡人们的视线。

两楼之间是宽阔的厂门，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修了座门楼把两栋楼连接起来。工艺科的工装设计室当初就设在门楼内，孟祥在那里度过了好几年时光。

为了方便单身职工就餐，改善招待所条件，工厂把科技大楼前的林木砍去，修建起新的职工食堂和招待所。孟祥居住在招待所二楼的房间内，因为出差人员不多，四床位房间只有他一人居住，也算是对老职工的一种照顾吧。

因为只计划在太原停留四天，孟祥得抓紧时间办事。吃过午饭他便走进工厂，沿着四号厂房与机壳加工车间的道路前行，正欲转弯前往塑料车间，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呼喊：“小孟，你好久回来的？”

孟祥循声望去，原来是手提产品零件的王葆春，正站在二车间门前的堡坎上呼唤。打过招呼后，身材高挑、清瘦的他，笑眯眯地走下堡坎，朝着孟祥走来。

“今天上午刚到，准备去塑料车间办点事。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过得还好吗？”孟祥问道。

“这么不好？前两年又给我纠正了右派身份。现在不是在搞民品吗？领导让我负责洗衣机的开发工作。”他扬了扬手中的零件，说道：“这是单缸洗衣机的内胆，刚在315吨双动冲床上试出来，我带回去检查一下。”

“你们在开发洗衣机呀？”孟祥问道。

“是，我们收集了市场上各式各样的洗衣机，经过比较分析，觉得先开发单缸的比较合适。因为把甩干和洗衣分开后，结构简单，容易制造；另一方面因为价格低，也比较适应目前的消费能力。”王葆春接着问道：“你们厂的民品呢？”

“我们的技术能力比不上你们，正在试制中英文打字机。”孟祥回答后接着说：“我先去塑料车间办点事，明天再去看你的洗衣机。”

“工艺科搬到了四号厂房二楼，可别找错了地方！”王葆春叮嘱道。

告别了王葆春，在前往塑料车间的路上，孟祥暗自感叹，当年在反右派斗争中，为了凑够5％的右派指标，才把家庭出身不好的他拉来凑数。他被打成右派的理由竟然是反苏和崇洋媚外！理由是他经常唠叨西方的小轿车比苏联的漂亮，性能又好。中苏关系破裂后，虽然给他摘掉了右派帽子，但仍是“摘帽右派”；每当政治运动到来，就会被当作死老虎拉出来批判一番。现在为他平了反，并且委以重任，全托邓小平上台后，理顺了政治上的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