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情】半世风雨故人情

19岁成为职业军人的第一张照片

重逢在岳阳

甲辰阳春三月下旬，春意盎然，正当那油菜花盛放的季节，我和夫人应战友之邀，前往湖南岳阳参加纪念对越自卫还击作战45周年的战友聚会。

踏上深圳至岳阳东站的高铁，“和谐号”仿佛离弦之箭一路向北，我也归心似箭，沿途说说笑笑，不到四个小时就抵达了岳阳东站。

走下高铁，老战友刘孟虎、王小平亲自接站，到了聚会地点老战友李中国家。一进门，屋里热气腾腾，三月的阳光照进屋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早就翘首以盼的李中国、郭敏波、李灿宇、刘德彬、张世明、万大阳、许会龙、陆大明、李志峰、李红英等一大帮战友同学与我握手拥抱，笑语喧哗，共叙当年作战及别离之情。

阔别多年的李中国战友，身着围裙，和夫人儿子一起张罗着接风宴。洞庭湖的黄金菜折耳根、腊鱼腊肉，黄鳝泥鳅、山珍湖味，满满当当地摆上桌，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战友的真情到永久。酒杯不停，一杯接一杯，笑语欢声，喜悦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与战友李中国合影（上图中间为李中国，下图右一为李中国）

与同学李志峰合影

为了这次特殊的聚会，大家都特意穿上了珍藏多年的绿军装。互看着彼此，感慨万千。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都发福了，当年的军装穿在身上已略显紧瘦。青春不再，岁月的沧桑改变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当军帽戴上，军装换上的那一刻，每个人的眼里又重新迸发出军人的气质与光彩。

2024年岳阳籍战友及家属聚会留影

第二天，在战友李中国夫妇和战友陆大明的陪同下，我们开车去了君山岛。

如今的君山岛已经修了公路，我年少时在岳阳的时候，还需要从街河口码头坐船才能登上君山岛。

美丽的君山岛

进岛便看到一片片轻盈的芦苇迎风飘荡，瞬间又勾起我的回忆，十五六岁的我，为了赚高中学费，寒暑假到洞庭湖边挑砂子，到君山岛扛芦苇，记得那一年暑假的尾声，我结束打工回到毛田家中，我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看到又黑又瘦的我，竟然脱口而出：“湖风吹坏了少年郎”。老人家心疼孙辈浪漫如诗的话语，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君山岛上杨柳依依，桃李争艳，我和李中国陆大明换上了军装，徜徉在岛上，共同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李中国与夫人常艾则更是再现了45年前在广西那坡边境的恋爱情景。

与战友李中国（中）陆大明（右一）

1979年的某一天，我的战友李中国在作战归来的路上，突然发现有个长辫子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一边观察着气象，一边记录着数据，她那身姿婀娜的倩影，深深吸引了李中国的目光。

留着长长辫子常艾与女伴（李中国提供照片）

“垅少，马尉！”（壮语：姑娘，请过来）

少女一惊，回头一看，是一位英俊帅气的解放军干部。她一脸好奇，羞羞答答地问：“你怎么懂壮语？”

年轻帅气的李中国（李中国提供照片）

这一回头，少女的美貌惊艳了李中国。“对，就是她，她就是我未来的老婆！”他拿定了主意。

原来，少女名叫常艾，是刚刚高中毕业到那坡气象局工作的气象员，且今年刚满十六周岁，真正的花季少女。

可是，当李中国向她表白后，少女却惊慌迟疑。她想，李中国不仅是位解放军干部，而且长得如此帅气儒雅，他怎么会爱上我这么一个边防村姑呢？李中国看出她的疑虑后，便以军人的勇气和果断，半年之内就办理了结婚手续。并在对方父母亲的见证下，在广西边境举办了婚礼，次年便喜得贵子。十年后，也就是1988年，李中国战友转业至岳阳市工作，举家迁往岳阳。如今，俩口子虽然年过花甲，但依然恩爱如初，走到哪里都是夫唱妇随，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让战友们十分的羡慕。

在君山岛的一处水边，同行的广西朋友覃导摘下一朵并蒂杜鹃花递给李中国，李中国转送给爱人常艾，绿柳如烟的景色中，两口子相依相偎，羡煞旁人。

四十多年恩爱如初

我们三个老友漫步君山岛，在鸟鸣的啾啾声中，忆往昔，时光倏然回到四十五年前。

在接下来从岳阳至毛田的行程中，战友陆大明一直陪同，他开着他的别克车飞驰在大街小巷及崎岖的村路山道上，方向盘稳如秤砣，潇洒自如，我夫人戏称他“岳阳车神”。

他回忆起45年前，在敌人炮火的封锁下，自己驾驶着“解放牌”大卡车，不分昼夜地行驶在中越边境线上送物资、运伤员，捉“舌头”，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汽车排合影（陆大明提供照片）

当年，我们从靖西县，去那坡县参加李中国的婚礼，还有去龙邦巴恩山阵地参加郭敏波的婚礼，都是乘坐着他的“大蓬车”一路前行，无论行驶在平坦的公路上，还是飞驰在崇山峻岭间，他都能带领我们一路高歌猛进，平安归来。说到动情处，他泪眼婆娑。

那真是一段笑中带泪的回忆。他说，有一次和杨副团长出境抓“舌头”，因为第一次出国出境，心情十分激动，用力过猛，将“舌头”从车上弄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气了。他们就地挖了个坑，将尸体给埋了。结果连长说不行，还没有拍照，他又只得将尸体挖出来，清洗干净，拍完照后再重新埋好。

他骂骂咧咧地回忆着，当时他胆子大，又能干，所以“好事”都能轮到他。有一次执行夜间行车任务，为避免被越鬼子发现，上级要求天黑后上路闭灯行驶。他跑去请求能不能早点出发，连长说不行，他气的在心里骂娘，“老子又没有特异功能”。骂完了还得想办法，为确保一车人的生命安全，他把前面的挡风玻璃拆下来。一路探着头摸着黑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在陆大明驻守的阵地，有一处地势特别的险要，叫老虎跳，全团只有两个人敢开车上去。陆大明开着大卡车到那里执行任务，要将卡车掉头行驶，倒车的时候，后面的车轮堪堪退到悬崖边缘，下面就是四五百米的断崖，再往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他手稳，要连打五次方向盘将卡车掉头。而另一个敢这么干的，就是一同参军的岳阳籍战友许二兵。

这些往事，现在回忆起来是笑谈，提起来仍令人生寒，当年经受考验的都是虎胆。因陆大明作战勇敢，任劳任怨，连队给他记了三等战功，今天在他珍藏的军装上，挂满了闪闪的军功章。

战友陆大明

百年老屋的记忆

此行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回老屋祭祖扫墓。我踏着羊肠小道，闻着油菜花的芳香，回到毛田。在战友兼同学发小郭敏波的陪伴下，我们与大哥，大妹见了面。

与大哥大妹在老屋前留影

1979年下半年，我调离巴恩山阵地后，郭敏波便接替我的职务，从警卫连来到了巴恩山六连任副指导员。这次见到他，虽然两鬓斑白，却依然精气十足，声音洪亮。

他告诉我，当年我为了防御亲手布下的三道防步兵地雷，有效地防止了敌特工入境渗透。但是在他上任以后，1983年为了出境抓越南特工，他便按照当年我在《阵中日记》中做的标记，又亲自打开了一条口子，带领战士们通过阵地前沿，前去越军阵地抓“舌头”，安全出境，也安全入境。

转下山坡，便来到了老屋前。近百年的老屋已残破不堪，成了危房。斑驳的黄墙，墙上还留着过去的标语，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夫人将同学郭敏波赠予的粉红色杜鹃花插在老屋门前的罐子里，增添了老屋的生气，我在院门口走来走去，凭吊往昔。老屋如同一个老人沉默不语，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我的母亲在这里生养了八个子女，我就是从这间老屋走出去，走出山村，走向军营，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我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他们一生勤劳忠厚善良的人品，深深刻在我的骨髓里。

恍如隔世，睹物思人。48年前的今天，当我穿上那套有如为我定制的绿军装，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去毛田区里报到集中去部队的时候，部队在哪里？我将去哪里？我当的是什么兵种等等，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我的心情是那么的激动，犹如当年离开我的父母去毛田中学读书一样，充满了期待和幻想，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然而，当我即将迈出大门的一瞬间，万万没想到，我那70多岁的外婆正迈着她那“三寸金莲”，穿过田坎出现在我眼前。此刻，我不知哪来那么多的眼泪，哗哗地就掉了下来。我从小就喜欢去外婆家，外婆对我也格外的亲，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我要远离故乡去部队，全然不顾自己“小脚”辛劳，走着崎岖的山路来送我。我泪如泉涌，一时无法止住。离开时，我一步一回头，在外婆的目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三年后，当我头顶炮火，脚踏硝烟归来的时候，再也见不到我那敬爱的外婆了。她老人家当年送我的那一刻，竟是永别！

那一日，当我回到家中，母亲上下打量我，说了一句：“原来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人。”而父亲在得知我己是军队重要政治机关的工作人员后脱口而出：“有志不在年高！”

山风拂过，郭敏波指着老屋左侧的那个山坡，对我夫人说，当年，他便是从这个山坡上过来老屋找我，二人一起去上学。多少次，多少回，乐此不疲。这条小路，记载着五十载珍贵的同学情谊。三月的风中，似乎还回荡着少年无忧的笑声。

归去来兮，山间的田梗小路

而那一条山路，也记载着两个家庭的真挚情谊，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那一年，郭敏波的母亲，也不知道多少次踩着这田间小道，翻山越岭地来到这座老屋，和我母亲一起，惦记着在广西前线打仗的儿子，留下多少热泪，诉过多少衷肠！

跨越近半个世纪的合影照对比（与郭敏波、许会龙合影）

为了表达对父母的感恩，我和夫人及敏波战友来到父母的坟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以寄托我们无限的哀思。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您的怀里，永保他们的魂灵，愿父母安眠！

一生情

街河口的少年郎

岳阳市，古称巴陵。又名岳洲。湖南省辖地级市。北枕长江，南纳三湘四水，怀抱洞庭，江湖交汇，素称湘北门户。千百年来，养育了无数人杰。这里有名冠三大名楼之首的岳阳楼，前身是三国时期东吴大将鲁肃检阅水军的阅兵台，后为历代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其中，北宋时期滕宗谅重修岳阳楼，并邀请范仲淹创作了闻名遐迩的《岳阳楼记》。

岳阳楼记

1972年，我刚满15周岁，那一年的暑假，我从遥远的毛田山区来到了岳阳城。

当我第一次登上岳阳楼的时候，我为洞庭湖水天一色的壮丽景观所震撼。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地之大，自然之美。

天地渺渺一孤舟

我为古人的建筑智慧而震撼，整个城楼没用一颗钉子，全是木制榫卯结构。我更为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家国情怀和博大胸襟所震撼。故乡先贤的精神在我少年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我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岳阳楼

饱览壮美山河，接受过先贤熏陶之后，回到现实中，我要解决我的高中学费问题。家中兄弟姊妹八个，实在无力负担我的学费。烈日下，我一筹莫展，从岳阳楼走到了街河口，我发现有很多的搬运工，正从洞庭湖中的船上，将砂子、芦苇等货物通过一块狭窄的跳板，一担担地运往码头。我眼前一亮，这活我也能干。于是我快步上前，询问一个满头大汗的叔叔：“你们还要招搬运工吗？我想和你们一起干。”

“你太小了吧？”他说。

我谎称：我都满十七岁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一边擦汗，一边向茅草栅旁边一个正在乘凉的汉子呶呶嘴：“你问他去吧，他是这里的副业队长。”

我走过去一看，巧了，原来他是我们大队的龙叔。我说：“龙叔，我要和你们一起搞副业赚学费。”

龙叔见我大老远的来找他做事，虽然不太情愿，但又不好推脱。便对我提要求，企图把我唬住。他说：“你想搞副业可以，第一，无论是挑砂还是扛芦苇，工作量和大人一样，不许偷懒。第二，大人工资一天一块钱，你个学生伢子一天五毛钱。第三，从船上到码头，就一块木板做桥，挑担子很危险，万一落到洞庭湖里我不负责任。”

我满口答应：“好，好，好”。

第二天，太阳还没从湖边升起，我们就开始干活了。我第一次挑着一百多斤重的砂子，走在船头通往码头的独木桥上，那根独木桥在粼粼水光中一摇一晃，看着人眼晕。我想起了有篇文章描写的情景：“单干好比独木桥，走一步来摇三摇。”

就这样，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赚五毛钱。饿了就在旁边的“巴陵面馆”吃一份什么油水都没有的九分钱经济面充饥，一个暑假下来，我就赚了十来块钱，回去又可以继续读书了，直到1973年高中毕业。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五十三年后，当我再次来到当年打工的街河口码头，早已不见当年的模样。但昔日劳工们在骄阳下挑砂子、扛芦苇劳作的繁忙景象，仍然在脑海中历历在目。那一段岁月的磨砺让我无畏无惧，回首人生，当1979年2月深入越南山岳丛林作战时，虽然战场惨烈，死神无处不在，但我从不怯战。我想，青山处处埋忠骨，何惧生命留他乡。所以在攻打复和长形高地战中，重机枪排长牺牲了，我毫不犹豫地操起重机枪，一边还击，一边指挥作战，轻伤不下火线，并荣立了二等战功。

两鬓斑白，半世已逝，人生宝贵的青春逐渐远去，所幸战友之情、同学之情、同乡之情依旧如昨，怀见不如相见，这就是聚会的意义。情谊无价，这也是短暂一生的最珍贵的东西。

以一首苏东坡临江仙做为结尾。赠送给我亲爱的战友们！

向老兵们致敬！

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北宋 · 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新款别克君威来了，采用家族化设计，落地17万，会跑赢雅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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